我父亲是一个教师,由小学到高中,他的一生是在由这个学校到那个学校的来回变动中度过的。世事洞明,多少有些迂,对自己、对孩子极其刻苦,对来客却倾囊招待,家里的好吃好喝几乎全让外人享用了,以致在我后来做了作家,每每作品的目录刊登于报纸上,或某某次赴京召开某某会议,他的周围人就向他道贺,讨要请客,他必是少则一斤糖一条烟,大到摆一场酒席。家乡的酒风极盛,一次酒席可喝到十几斤几十斤水酒,结果笑骂哭闹,颠三倒四,将三个五个醉得撂倒,方说出一句话来:今日是喝够了!
这种逢年过节人皆撂倒的酒风,我是自小就反恶的。我不喜欢人多,老是感到孤独,每坐于我家堂屋那高高的石条石阶上,看着远远的疙瘩寨子山顶的白云,就止不住怦怦心跳,不知道那云是什么,从哪儿来到哪儿去。一只很大的鹰在空中盘旋,这飞物是不是也同我一样没有一个比翼的同伴呢?我常常到村口的荷花塘去,看那蓝莹莹的长有艳红尾巴的蜻蜒无声地站在荷叶上。我对这美丽的生灵充满了爱欲,喜欢它那种可人的又悄没声息的样子,用手把它捏住了,那蓝翅就一阵打闪,可怜地挣扎。我立即就放了它,同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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